Name:
Location: Hong Kong

陳慢由,畢業於麥當勞大學,經過兩年的逃獄生涯,經已自首回航,曾任職於某中小型垃圾場,負責文字排污及其他廢物處理工作,同時兼顧冷氣機的適時開關及應付高級知識分子們的不定時吠吼/羊癇。著有長篇小說《自圓記》。生性怠惰,動作緩慢但急躁易怒。需要大量超標的睡眠,有生以來沒有一天沒打過呵欠。

Saturday, November 15, 2008

多年不見,我萬萬想不到,再會的場所竟在這裡,妳的喪禮,妳,比我還小一歲的妳,躺在某個黑暗的角落,我們都無法看見,因為他們都說,不要看了,不可能讓人看。

我顫抖著步進殯儀館因為我從沒有出席過這樣的一個喪禮。從傍晚開始我就一直頭疼。我在接待處的名牌上看到妳美麗的名字,打了個顫,在電梯裡又再一次看到,沒錯的,妳如此特別的名字是不會有錯的,而旁邊的名字看起來都很老,對比起妳。那些人應該都已活過了好幾十年,不論貧富哀樂。

有些人選擇生,有些人選擇死。

妳的靈堂在走廊盡頭,多了一點兒的時間可我還是沒有足夠的心理準備。「有客到。」我笨拙地躹了躬,不敢正視妳的照片。妳當然是那麼漂亮可人。妳永遠都是。我多麼想念妳的臉龐妳那可愛的笑容可我不敢正視妳的照片。我回頭就跟著我媽走,走到妳媽跟前。我媽跟妳媽相擁而泣,我的淚水一湧而出。我在這之前還沒有好好的痛哭過因為新聞都是隔岸的火但妳媽我媽的眼淚是如此令人灼痛的真實。我抱著妳媽,良久說不出一句話。

安慰有什麼用人都死了安慰有什麼用。
哭有什麼用人都死了哭有什麼用。

當妳決定躍下的那一刻妳就對這世界宣告了妳的絕望。雖然妳從小到大都總是笑臉迎人,活潑開朗。妳的笑是真的妳沒有任何偽裝。從幾歲開始妳就是那麼愛笑我怎會不記得。妳只是想帶給身邊的人歡樂。而世間的醜惡,成長裡的噩夢,長大的苦痛,感情的跌宕,妳一直獨自承受。

那個什麼先生說,計算過妳的生卒時份,妳,是對這塵世沒有任何留戀的了,沒有人能救得了妳。也不知是否為了安慰那個來不及把妳拉回來、徹夜難眠得腫了眼的警察。

沒有人能救得了任何人?如果說,救得一時救不得一世,那總是沒說錯的。但最重要的是,任何人也有能力不去傷害任何人,不去摧毁任何人,不去直接或間接迫死任何人。如果人懂得愛惜他的親人、朋友、情人。

有些人選擇生,有些人選擇死。

他人的死亡太難以承受。痛不欲生,但絕大部分的人還是會選擇生存。不管生命如何蒼白無用。

選擇死亡和選擇生存之間的界線在哪裡?從沒想過要死的人,何以會死?想過千萬遍要死的人,又何以沒死?我問自己,但一時間答不上來。

我既選擇了活,又何以會記得死的理由。

如果這一刻你再問我,人有什麼要死的理由,我大概只想到這一個:無聊。人生無聊。世間無聊。工作無聊。玩樂無聊。睡眠無聊。醒著無聊。吃飯無聊。拉屎無聊。重複無聊。不重複亦無聊。

因為痛苦本身已不足以是死的理由,對今天的我來說。

痛苦也是一種狀態。生存的狀態。但無聊是虛空,是無,是「什麼也不是」。

死亡也可能是「什麼也不是」。但沒有人能確定。所以也就無從述說死亡的恐怖。

死亡並不恐怖。死亡的肉身可以很恐怖(那是因為人的軀體本就不堪一擊但我們拒絕凝視殘缺或異常)但死亡本身沒有什麼恐怖不恐怖。信不信輪迴也好,信不信天堂地獄也好,這個問題輪不到我們去考量。要問「亡魂」過得快活不快活,不如問你自己心安不心安。

我從來就沒有任何信仰。死亡於我來說,是終結,是從有歸無,也可能是,唯一真正的解脫——如果那根本和無夢的睡眠無異。然而,旁觀他人之死亡,終究是一種創傷——尤其是,那本該是「可以避免」的、「不應該發生」的一個「事件」。

妳走得太早了。但愛妳的人還是會繼續愛妳,想念妳的人還是會繼續想念妳,儘管傷痛失落依然。

事到如今,我,真的再想不到還有什麼好說了……

0 Comments:

Post a Comment

<< Home